张丽钧：你妈妈还能叫出你的名字么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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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妈妈还能叫出你的名字么？

弟弟打来电话，说母亲最近记忆力变得越发差了，有时竟会对着弟弟的儿子叫弟弟的名字。我听了，心一沉。

元旦放假两天，我跟在保定的妹妹说，咱们回深泽去看老妈吧！妹妹说“好的”——我知道她元旦后要去海南，但她丝毫没有犹豫。

去正定的高铁票售罄，去石家庄的高铁票售罄，还好，去保定的高铁票还有两张！立刻抢了，欢天喜地地告诉妹妹：“我去保定和你搭伴儿回家！”

回去看你

在高铁上，邻座是一个年轻的母亲，怀里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女孩。她近乎饶舌地一直在跟孩子说话——

“很快就见到爸爸了，奕奕（或者是艺艺、逸逸、忆忆……）高不高兴？”

“奕奕看外面！树叶都掉光了，但每棵树都很好看，对不对？”

“冬天树叶都会掉，春天树叶就又长出来了，奕奕就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，去公园玩了，好不好？”

“哟，阿姨来给咱们打扫卫生了，阿姨真漂亮，是不是？”

“奕奕困了就睡觉觉，奕奕最乖了……”

那孩子终于睡着了，母亲用红色羽绒服裹了女儿，把她舒舒服服地平放在自己的座位上，自己站着，用两条腿，当了护栏。

我知道，这个女人的样子，是我母亲曾经的样子，也是我曾经的样子，还是我妹妹曾经的样子……

生我的人

迈进家门的那一刻我还在害怕，害怕母亲叫不出我和妹妹的名字。还好，母亲欢快地叫出了我俩的名字。

跟母亲在一起的分分秒秒，都应该是“情感零流失”——不玩手机，不更新公众号，不约会同学，甚至尽量减少上街买菜的时间。为她洗干净一切可以洗的，给她剥橘子、剥枇杷，陪她说家长里短，和她一起唱“洪湖水呀，浪呀嘛浪打浪啊……”  

元旦那日黄昏时分，妹妹的小女儿淘淘蹦跳着跑过来跟姥姥说话，母亲茫然地指着那个女童问我：“这是你家的孩子吗？”

就像挨了当头闷棍，我顿然萎了。

我悲哀地想：有朝一日，母亲可能叫不出我的名字；有朝一日，我可能叫不出我儿子的名字；有朝一日，奕奕的母亲可能叫不出奕奕的名字。

名字，母亲赐予的名字，母亲用体温焐暖的名字，母亲用絮语拨亮的名字，母亲就算忘了全世界也忘不掉的名字啊！当这个名字被窃走的时候，是不是也就意味着，母亲作为一个精神的人，被抹掉了……

上周见到王欣，她说她的母亲也患了小脑萎缩，记忆力衰退得厉害。我攥着她的手问：“你妈妈还能叫出你的名字么？”她点点头。“真好！”我说，“趁着妈妈还能叫出我们的名字，我们要争分夺秒去看她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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